“今年，我们学校煤炭类专业招生计划只完成60%，报到率只有70%。”重庆工程职业技术学院院长易俊说。重庆工程职业技术学院煤炭类专业今年招生人数急剧下降：煤矿开采技术专业招生51人，报到35人；矿井通风与安全专业招生34人，报到20人；煤层气抽采技术专业招生27人，报到19人；煤化工生产技术专业招生19人，报到13人。

重庆工程职业技术学院的情况并非个案。

据了解，某涉煤高职院校矿井通风专业2013年招生数为80人，2014年减为15人，2015年停招；矿井建设专业2013年招生数为38人，2014年、2015年停招；选煤专业2013年招生数为48人，2014年、2015年停招。

“煤炭行业不景气，部分专业停招，很多涉煤院校出现师资过剩、教师无课可上的现象，部分煤炭类专业教师面临下岗、转岗和分流问题。”一位涉煤院校的负责人告诉记者。

跟涉煤院校招不到人相对应的，是涉煤专业毕业生找不到对口的工作，或者干脆不愿意去煤矿。

据中国煤炭教育协会2014年对16所涉煤高校的统计，2014年，涉煤专业本科以上毕业生有32226人，其中与煤炭企业签约的有6767人，占21%。

2015年，中国煤炭教育协会对12所涉煤高校进行了统计，涉煤专业本科以上毕业生有19837人，其中与煤炭企业签约的有3188人，占16.07%。

涉煤高职院校的统计数字相对好看一些。

2014年，16所涉煤高职院校中，涉煤专业毕业生有6658人，其中与煤炭企业签约的有3280人，占49.26%。

2015年，5所涉煤高职院校中，涉煤专业毕业生有5341人，其中与煤炭企业签约的有949人，占17.77%。

一位即将毕业的学生说：“即使找不到工作，也不到煤矿上班。”

“现在企业效益不好，高技术岗位工资降了不少，因此不少学生不再选择煤炭企业。”中国矿业大学副校长缪协兴说，“人才培养与行业景气周期成正相关关系，出现这种情况也是正常的。”

陕西能源职业技术学院院长魏焕成对这一现象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千万吨矿井群、智能矿井、无人开采工作面等正引领现代化矿井的发展方向，这些对煤炭企业从业人员的素质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原有的以农民工、协议工为主的一线生产人员已不能满足现代化矿井对从业人员的需求，行业企业急需一大批懂技术、会操作的技能人才。如果不采取有效措施，多年后会出现‘无人当矿工’，甚至‘无人能当矿工’的局面。”他说。

上述现象的产生，与涉煤院校本身也有一定关系。

“人才培养模式未能完全体现行业要求，培养的人才不能完全满足企业的需求。”一位在涉煤院校工作的人说。

目前，很多涉煤院校办学经费短缺，实践条件不完善，师资力量薄弱，这些已经成为制约高素质技能人才培养的瓶颈。

“不同院校归口管理的部门不同，在经费来源上差别很大。有些学校仅靠有限的财政拨款和事业收费发展，因此无法投入大量资金用在学生的实习、实践上。”上述人士说。

“有些涉煤院校很重视高学历人才的引进，但大部分教师刚走出校门，在学校里仅仅学习了理论知识，毕业后直接进校授课，缺乏实践经验。”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矿业大学（北京）副校长姜耀东说，“大多数从事高等工程教育教学的教师自己就不是工程师，怎么去培养未来的工程师？”

探索：现代学徒制和订单培养模式

如何解决这些业已存在的问题？

近年来，不少涉煤高职院校相继在校企合作过程中探索了现代学徒制、订单培养模式。

2008年和2009年，大同煤炭职业技术学院接收了山西大同煤矿集团两批共330名定向教育培养班学员。定向班学员两年在学校学习，一年到企业实习实践。

“这既是对煤炭企业师徒式学习传统的沿用，也是对现代学徒制的初步探索。”大同煤炭职业技术学院院长吕向阳说。

在以上探索的基础上，大同煤炭职业技术学院开设了现代学徒班。学员第一学年在校完成文化基础学习，第二、第三学年在企业师傅的指导和带领下边工作边学习，并在每个学期末提交实践技能学习报告和师傅评价报告。“今年又有73名学生签订师徒协议，成为企业的学徒。”吕向阳说。

在今年9月底召开的全国煤炭行业发展现代职业教育推进大会上，江苏建筑职业技术学院（原徐州煤炭建筑学校）院长孙进介绍了他们的经验。

江苏建筑职业技术学院携手中煤建设集团，开设了中煤建设学院四年制教学班。企业、学校、学生、家长签订“四方合同”。学生进行两年半系统理论学习和半年岗位实践，毕业后进入中煤建设集团下属各矿建施工处工作。

潞安职业技术学院采用的是订单式人才培养模式。学院与多家企业签订订单培养协议，并与企业签订顶岗实习协议。2012年7月，学院与太原市梗阳实业集团有限公司签订了为其培养300名煤炭类专业技能人才的协议。

北京工业职业技术学院与京煤集团合作开展了“千名班组长培训工程”。学院聘请企业里的高技能人才担任兼职实训教师，同时选派学院里的教师去企业实践锻炼。“订单培养加上双向培训的方式能够让企业和学校实现双赢，目前合作的企业都给了我们很好的反馈。”北京工业职业技术学院院长陈建民说。

作为教育部直属的全国重点大学，中国矿业大学在校企联合上的尝试更具多样性。

“除了订单式、开放式的培养模式，我们在全国13个省份设有15个函授站、7个教学点。另外，学校积极拓展海外培训项目，组织了7期赴德国考察的资源枯竭型企业转型培训班，并促成了江苏徐州矿务集团与德国鲁尔集团战略合作。”中国矿业大学校长葛世荣说。

组建煤炭职业教育集团是近年来校企联合的新模式。

2008年，山西煤炭职业技术学院牵头与相关职业院校、147家煤炭企业、2所科研机构和3个行业协会，共同组建山西省煤炭职业教育集团，成立了集团理事会。理事会下设校企合作办学、专业建设、实训基地建设、师资队伍建设等工作机构。依托这一平台，山西煤炭职业技术学院开发了20门培训课程，聘用230余名企业工程技术人员和管理人员为兼职教师，安排300余名教师到相关企业挂职锻炼。

2013年8月15日，山西晋城煤业集团、潞安集团等多家大型煤炭企业与山西煤炭职业技术学院等签订了煤炭类专业毕业生用工合同。此后三年内，山西煤炭企业所有新招从业人员全部变招工为招生。

2014年7月公布的《山西省煤矿劳动用工管理体系及其主要内容》提出，从2016年1月1日起，山西煤炭企业新招录从业人员，必须从煤炭类专业毕业生中招录，不再招用其他社会人员，全面实现变招工为招生。

前路：摸着石头过河，征程仍漫漫

“现代学徒制的实施改变了以往理论与实践脱节、知识与能力割裂、教学场所与实际情景分离的局面，是传统职业学校人才培养模式的一次重大革新。”潞安职业技术学院院长贺丰年说。

他认为，现代学徒制重点体现在“现代”，是相对于“传统”提出的。现代学徒制以校企合作为基础，以学生（学徒）的培养为核心，以课程为纽带，是以学校、企业的深度参与和教师、师傅的深入指导为支撑的人才培养模式，既不同于传统的学徒制，又不同于单纯的学校教育。

魏焕成认为，现代学徒制对学校和企业双方都是利好之事。

但在教育部遴选出的165家试点单位（含100所高职院校）中，煤炭行业只有山西省煤炭工业厅、中国煤炭教育协会被确定为行业试点牵头单位。

而在实践中，现代学徒制的探索，也遇到一些困难。

“学校、企业的重视度不够。现在很多学校和企业都怕出事故，怕担责任，不允许学生下井。即使不少院校建了模拟矿井，学生也不可能完全感同身受，实习效果会大打折扣。”某涉煤高职院校的教师反映。

“国家对煤炭高等职业教育没有硬性要求，社会对职业教育也有偏见。大多数父母都希望儿女能考上一所好大学，毕业后去做正经的、层次高的、不用吃苦的工作。”中国煤炭教育协会理事长、中国煤炭工业协会培训中心主任李增全说。

姜耀东表示，现代学徒制培养模式改革，既是压力又是挑战。

“很多企业经营者更关注企业效益，无暇顾及人才培养。但煤炭寒冬之时正是应大量储备人才的时候，行业不景气，尤其需要人才‘蓄水池’。惟有如此，煤炭企业才能实现可持续发展。”他说。

姜耀东希望各地教育行政部门积极推动政府出台扶持政策，加大投入力度，引导企业和院校开展更多的现代学徒制试点。

“很多企业不愿牺牲利益来为社会提供教育的公共产品。我们必须看到企业求利与学校育人的价值取向上的差异。”魏焕成说。他认为，作为高职院校，必须加大改革力度，强化校企合作，创新人才培养模式，改革教学内容，使学生在校学习的知识能够与企业的生产工艺和技术水平相衔接。

“企业必须有战略眼光，加大与院校的实质性合作力度，要转变观念，意识到学徒班不是简单的岗前培训，而是培养技术工人的摇篮。”魏焕成说。

重庆工程职业技术学院院长易俊表示，现代学徒制在我国刚刚起步，很多院校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导致办学成本大幅增加，办学经费不足，学校和企业办学的经济利益得不到应有的补偿，从而影响了校企双方共同探索现代学徒制的积极性。

他建议，政府划拨实施现代学徒制的专项经费，给予减税、政策补贴等政策支持，并尽快出台扶持我国实施现代学徒制的相关法律法规和政策，为推动现代学徒制的实施提供根本性的保障。

“推行现代学徒制关键还是看校企合作的程度，院校和企业要共同参与。”陈建民说，“如果能把企业招工和学校招生合二为一，让企业全程参与学生的教育、管理、考核等，未来煤炭高职教育还是大有希望的。”

链接： 现代学徒制

现代学徒制是由企业和学校共同推进的一项育人模式，其教育对象既可以是学生，也可以是企业员工。

对教育对象而言，就学即就业，一部分时间在企业生产，一部分时间在学校学习。学生和员工都可以从企业领取相应的工资。

但是作为一种新模式，在推广中需要企业和学校专门制定相应的人事政策进行支持。

国际

德国、瑞士、英国、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已广泛实行现代学徒制。

根据欧盟2012年的报告，当时27个欧盟成员国中，在中等教育层面实行严格意义的现代学徒制的国家有24个，有14个国家在高等教育层面实行了广泛意义的现代学徒制。

2009年欧盟共有中等教育层次注册学徒370万人，另有570万学生在学校的工学结合项目中参加了企业培训，两类学生约占全部接受中等职业教育学生的85.2%，占全部接受中等教育学生的40.5%。

国内

在中国，早在2006年，天津市就提出要把职业院校实行半工半读制度作为国家职业教育改革试验区的一项重要任务。

山东已经有25个县（市）建立了“半工半读”的学徒制试点。

2011年，江西省新余市被教育部列为现代学徒制试点地区，探索形成了招生与招工互通、上课与上岗融合、毕业与就业衔接的模式，职业教育发展逐渐呈现出新的面貌。